六（1/1）

孟婆子年纪大了，素日爱酿酒，爱喝酒，也爱醉酒。

许多事她已不记得，但是不知为何，唯能断断续续记得金暂离。

虽记起的不多，但能聊上一聊关于他的一些事，哪怕只有一句半句，对于陆幽来说，也已经很是足够。

所以陆幽除了闲逛，有时间也会到孟婆子这儿小坐。

到忘忧居的时候，孟婆子正兀自举了自酿的好酒喝的痛快，瞧着陆幽进来，她醉眼迷蒙地笑“小陆幽，你又无聊了？无聊你就来老婆子这儿，陪我喝喝酒，说说话也好。”

在她旁边大剌剌地坐下，陆幽不客气地先伸手将前面小几上的茶碟取过来，抓了两颗忘生果子慢慢剥着果壳。

忘生果是冥界特有的果子，长在忘川边千岁山的长生树上，千年方结一果，固魂作用极强，有起死回生之效。更妙的是此果口感绝妙，甜而不腻，好吃的紧。

长生树极怪，无叶无花，这果子结的也十分随意。虽然大约千年可结一果，但具体何时结果却没有定数，想结就结了，若非一直守着，基本是摘不成的。

而这忘生果在结果三个时辰内未能采下便落了，落地即化成泥，成了树的肥料，使树长的更壮，以待下次结果。

所以也可以说十分难得。

可就是这十分难得的果子，孟婆子这里却不知为何常有，每每陆幽过来总是能在她的几子上看到。

起初陆幽觉得此物珍贵还不好意思品尝，经不住孟婆子十分诚恳地一让再让，便吃了一颗，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好吃。

那时孟婆子笑眯眯地瞧着他吃完后说“这种果子在别处稀罕，但婆子我这儿不缺。我瞧着小陆幽你顺眼，以后你想吃了就来我这儿，指定给你备着。”

此后陆幽再来孟婆子这儿，果然次次都能见到这果子，次次也都会被反复让着吃一些。时间长了，倒也成了一种习惯，每次来了，不必等孟婆子再招呼，想吃了都会自取。

陆幽将果子剥好后咬了一口，一如继往唇齿留香。

满足的叹了叹，才含混着道“师傅不在，能去的也就几处。我又不是个会聊天的，除了您这儿，也就还有小墨小白能陪我聊个一时半刻。来您这儿，还有果子吃，最好不过。”

孟婆子眯了眼睛提着酒壶又灌了一大口，脸上笑得更开“自然找小墨小白他们聊天更好些。虽没有果子，但那两位的长相比我这老婆子可好看多了。”

陆幽继续啃着手里的果子，头也不抬“那两个比起金暂离更好看么？”

“那自是比不上的。当年那幅三界美人图，神韵不过只得了他的七八分，便已经让许多小娘子前赴后继地来这处，想法子与他遇到，只为见一见他的风貌。”

孟婆子咂了咂嘴，回忆起当年的盛况来，还似是在眼前一般“可惜他偏偏是个和尚，半点凡心也无。只除了你这个小徒儿，其余小娘子可是半点近不得他的身。”

陆幽歪头俯在几子上，把玩着手里忘生果的果核“如今我也近不得了。他失踪一万余年了。去了哪儿，没人知道。”

孟婆子没有回答，伏在桌上一阵一阵地打着鼾，貌似是喝了许多之后，睡着了。

毕竟她还得日日酿那无忧饮，为千千万万个沉迷的魂魄负责，身上的担子也是挺重的。

陆幽干巴巴地又枯坐片刻，便起身告辞。孟婆子半梦半醒地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，就又睡了去，鼾声更响了。

待陆幽出了门走的远了些，孟婆子才抬起头，眼神清明，望着那一抹远去的背影，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。